话说那日后,萧殷一连七日都没再来苏慕池这处。
雕花木窗外的日影斜了又正,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空响,倒衬得这处院落愈发寂静。
苏慕池倚着竹榻翻弄一本旧书,墨香混着廊下晾晒的草药味,竟也生出几分难得的清闲。
只想着萧殷那厮指不定腻了自个儿,找别人去了。
这几日,苏慕池明里暗里让贴身丫鬟桃枝四处打听母亲被关在何处。桃枝每日在侯府各处周旋,却始终无功而返。
苏慕池已有七日没见过母亲了。深夜里辗转难眠时,她总会想起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,还有她的腿伤……
她有太多话想问,想问母亲这几年过得如何,是否也像自己一样,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。
正午的日头正毒,蝉鸣在浓荫里扯着嗓子叫。
苏慕池靠在雕花床上,暑气蒸腾得人昏昏欲睡,这般想着想着,竟沉沉睡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感觉到腰间系带微松,猛然惊醒过来。身下的床榻微微下陷,带着熟悉的压迫感。
苏慕池心头泛起一阵恶心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却强忍着没有发作,用轻柔的声音唤道:“世子,妾身身子还未好全,可否……”
萧殷手上的动作有一瞬停滞,低沉的嗓音里隐隐带着些欲求不满:“那日之后没擦药么?”
“未曾。”苏慕池垂着眼帘。
萧殷挑起她的下颌,指尖轻轻拂过脸侧,语调里竟带了丝怜惜:“我命人送些药来。”
苏慕池心底松了口气,温声开口:“谢世子体……”
“本世子还未说完,你急什么?”萧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。
苏慕池心底一沉,只面上不显依旧温言细语:“世子还有什么吩咐?”
萧殷嘴角噙着一抹笑意,他突然握住她葱白的小手,指尖在人手背处轻轻摩挲着。
苏慕池忍着想要将手抽离的冲动,暗骂这人不要脸,却还想再周旋一番,“世子近日辛劳,妾身唯恐不能伺候好世子,不若…您还是去别处吧。”
萧殷哪里不知苏慕池心中所想,只他今日见她温柔小意又受了伤,多了一分意趣与怜惜。
“你倒为本世子着想,不过我只想你伺候。”
房内的气息渐渐变得暧昧而沉重。苏慕池咬着唇,强撑着与他行完那事,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旖旎气味。
萧殷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墨色长袍,眸光落在苏慕池那张涨红的小脸上,“我这几日有些公务在身,过几日再来看你。”
苏慕池在心底将萧殷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,面上却笑意盈盈。
从柜阁中拿出一方锦帕,细细擦拭着。
见萧殷要走,她壮着胆子试探问道:“世子可否让妾身与母亲见上一面?”
萧殷的脚步猛地顿住。苏慕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指尖微微发颤,生怕这一句话又触怒了他。
“允了,我派人将人带来。”
苏慕池自是喜上眉梢,“谢过世子。”
萧殷转过身,眼中闪过一丝兴味,“你拿什么谢我?”
苏慕池紧抿着唇,心中暗骂这畜牲当真不要脸,不就是句客套话,竟还较真!
萧殷的目光停留在她泛红的手心上,眸中闪过一丝暗色,“还是太生涩了,方才……”
苏慕池被说得耳根发烫,恨不得扑上去给这畜牲一巴掌,她就没见过这般**之人,可嘴上却只能赔着笑应下。
萧殷见她那抹绯红从耳尖蔓延到脖子根,轻笑了一声,有意思。
待穿过回廊,行至书房处唤道:“来人。”
谢沅行至萧殷跟前,拱手道:“主子有何吩咐。”
“将崔氏从秋山别苑带来。”
谢沅一愣,旋即应声领命。
申时过半,崔萍被带入定远侯府。
苏慕池一见到崔萍便扑入其怀中。激动的落下了泪来,扶着其鬓角一缕白发,心疼道:“妈妈,你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
崔萍亦是泪眼婆娑,拍了拍女儿的背脊,轻声道:“小池,妈妈一切都好。”
再次听到“小池”这个称呼,苏慕池仍旧浑身一震。这是她前世的小名,只有妈妈会这般唤她。
她几乎可以肯定,母亲定然也是机缘巧合来到这个朝代的。
苏慕池本想再问,余光瞥见门外有一道人影闪过。她强压下满心疑问,只与母亲唠些无关紧要的家常。
却在母亲手心一笔一划写着:“在何处?”
崔萍立刻会意,在她手心写下:“秋山别苑。”
母女二人有说不完的话,从琐碎的日常到深埋心底的牵挂,恨不得将分离的时日都补回来。
可这得之不易的片刻温馨,却被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,“崔氏,时辰已到,该走了。”
崔萍暗自咬牙,只得离开。
来之前她曾见过那人,那人同她说每次见面只有一个时辰。若超时,下次见面就会缩短至半个时辰。
苏慕池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,满心愤怒与无奈。只能在心底狠狠诅咒萧殷,出门摔死,喝水呛死,办公猝死。
*
谢沅送走了人,很快入了书房,“主子,人送走了。”
“可有可疑之处?”萧殷垂眸看着自己手心,那处似乎还残留一丝余温。
“有一些,但不多。”
萧殷眼风一扫,谢沅哪里还敢卖关子。
他心头一紧,连忙说道,“那母女二人见面第一句便叫‘妈妈’,这称谓一般是唤奶娘的,着实有些怪异。”
“没了?”萧殷淡淡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谢沅想了半天,吐出了一句:“还有,那崔氏唤姨奶奶‘小池’,不知这算不算?”
“小池?”萧殷低声重复,皱眉瞧着谢沅:“你是没话说了?”
谢沅低下头,说来也是,那姨奶奶名讳头不正带了个“池“么,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。
待谢沅退下后,萧殷坐在桌案前,思绪万千。手中的毛笔不知不觉滴下墨汁,在宣纸上晕染开一片深色,他却浑然不觉。
这厢苏慕池还在思索着万全的脱身之法。此前是自己太过急切,竟连这个世界出城需要什么证件都未弄清楚便出逃。
这几日她询问过桃枝,方知晓这个世界要想出百里以外之地,需得办路引。此外还需将籍册带在身上。
这不免令苏慕池愁眉不展,这两样她都没有,她的籍册早已入定远侯府之中。
转念一想有了籍册又如何,那上面写着自己姓名。入关出关时皆会查验,那萧殷权势滔天,焉能不知?
正暗自思忖着需得拿银子换两份假路引和籍册,方能确保万无一失。
只是这去何处买路引和籍册又成了苏慕池目前面临的一道难题。
她深知萧殷那厮定然在周围安插了眼线,贸然与府内人打听,消息不日便会传到那疯子案前,那便只有一条路可走——出府。
且她不能暗地里出府去,这定远侯府比不得将军府。戒备森严不说,暗处也有人盯着,否则那日桃枝出府抓药不可能这么快被察觉。
苏慕池思绪纷乱,只觉得这权势颇为害人,简直让自己寸步难行。又细数着自己手头的银子,觉得自己要穷死了。
苏慕池在苏家地位本就低微。攒了十几年,才有了那么百余两银子,若是出逃,免不了四处打点,照这么下去不得饿死在路上。
思及此,顿觉前途一片黑暗。
可也丝毫未曾动摇她逃离的心,且不说萧殷那厮性情阴阳不定,便是有一日主母入府,自个儿也无立身之所。
到那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晓,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,苏慕池是万万不敢涉足的。